白福臻謎話（三一至三五）

上接：白福臻謎話（三O）

清代葉長盛製的：「湘簾半卷雨來時」射「笠」字，則見載《吹影篇》。此謎「雨來時」三字無着落，徒令猜者多傷腦筋，只用「簾半卷」已足，「湘」字亦屬閒字。又褚學稼《堅瓠集》載無名氏字謎：「伊無人，羊口是其羣，斬頭笋，滅君口，縮尾便成丑，直脚半開門，一根長橋杠，打個死尸靈」射「尹」字。不但全無書卷氣，且使人說來有些毛骨悚然。

　　清周亮工《字燭》載徐渭謎語十二則，鈔錄一部份以供研究：「問管仲」射「他」字，此謎引用清人咄咄夫《一夕話》云：「問管仲，曰：人也」用此僻典，費煞人猜。「何可廢也！以羊易之」射「佯」字，把「何」字的「可」字廢去，以「羊」字代替，便是「佯」字。「二畫大，二畫小」射「秦」字，「秦」字上面是由「二大」構成，下面是由「二小」組成。「先寫了一撇，後寫了一畫」射「孕」字，此謎故弄玄虛，在「了」字上面取巧逞奇，但是「乃」字是「先撇後了」，若先寫了字是不對的。「子」字則是「先了後一」。「四山縱橫，兩日綢繆，富是他起脚，累是他起頭」射「田」字。這謎的「起」字，用得不當，應改為「富由他立足」，「累是他出頭」纔對。

　　「上又無畫，下又無畫」射「卜」字。清人咄咄夫《一夕話》也有「下不在上，上不在下」射「卜」字，因徐渭（字文長）是明朝名士，而咄咄夫是清人，是製謎時偶然巧合，並非鈔襲。「兩下裏做人難」射「入」字。近人有以「左右做人難」射「入」字，似乎謎味較濃。（三一）

　　南朝宋國的鮑照有三則字謎，其一是：「二形一體，四支八頭，五八一八，飛泉仰流」射「井」字。據宋代程大昌的《演繁露》載：「飛泉仰流者，垂綆取水而上之，曰仰流也。一八者，井字八角也。五八者，析井字而四之，則其字爲十者也。四十，即五八也」。其二是：「頭如刀，尾如鈎。中央橫質，四角六抽。左面負兩刃，左逆邊雙屬牛」射「龜」字。是謎面將「龜」解體，層次分明，也描述得很透徹。其三是：「乾之一九，隻立無偶。坤之二六，宛然雙宿」射「土」字。以「一九」爲「十」餘一，以「二六」爲「十二」則欠一，故射「土」字，具見巧思。

　　宋代莊季裕的《雞肋篇》記述民間流行謎語甚多，精采之作品甚少，字謎則獨喜「左七右七，横山倒出」猜「婦」字。此謎採用「離合」、「象形」組成，「婦」字之「女」字是由「左一七字」與「右一七字」構成，「帚」字是「山」字橫置，「出」字倒置。

　　南宋周密（草窗）的《齊東野語》載有字謎兩則，其一是：「一月復一月，兩月共半邊，上有可耕之田，下有長流之川，六口共一室，兩口不團圓」射「用」字。把「用」字烘托、解拆，很有條理。其二是「重山復重山，重山向下懸，明月復明月，明月兩相連」也是射「用」字。「重山復重山」是「用」字上面的「田」字，由四個山字組成；「重山向下懸」，就是上謎的「長流之川」，形狀像向下懸的山；「明月復明月」是「用」字由兩個「月」字併成的。「明月兩相連」是說明並不是兩個「月」字，而是「兩個月字相連」。字形就有如連體嬰兒那樣的併在一起。（三二）

清人毛鹤舫，曾以詞的體裁（調寄「滿庭芳」），隱藏字謎，以赠名妓周明娘，情意雅趣，有典有則，驟看來是一闋絕妙好辭，細推想竟是一則猜字的謎面，可謂妙詞佳謎，兼而有之，句曰：「姓比蒼姬，譜傳趙五。琵琶舊日曾稱。昭君召去，素月卻爲鄰。思疇昔靑春勝景，早朦朧一半徒存。堪誇處，無微弗燭，譖愬又誰行。　亶聰如師曠，雖盲於目，卻不盲心。任賓筵監史，滿座生春。展望晨昏宴會，總還須日月高升。閒時候，同遊蕭寺，朝暮喜相親」，猜「明」字。毛氏尙有一闋詞，亦是調寄「滿庭芳」，以贈焦女士，構思遣辭校之前闋，更富妙趣，而且工穩得多，句曰：「半截佳人，雙雙趺跡，何當美目偷瞧。採樵仙侣，木葉正飄搖。只顧鷦鷯可寄，又誰知鳥去空巢。還堪歎，從無人影，漫道是僬僥。　蕭條！芳草歇，霏微餘綠，猶映芭蕉。怪啁噍謠諑，衆口誰調？脈脈無言情緒，枉教人聽徹更譙。如何好？因他憔悴，心怯總難招」，猜射「焦」字。

　　另有以詞一闋（調寄「黃鶯兒」）猜射字一，但情醉意境與上述兩闋比較，卻有雲泥之別，句曰：「運退走何方？諢失言，輝少光；渾家吸水都傾蕩，褌兮衣藏。葷兮草傷。帽兒蓋在車兒上，鄆邑亡，指揮才少，勾補子孫當」，猜射「軍」字。此謎雖亦甚費心思，但不外是專從「軍」字着眼，在結構方面求其增減損益，也就談不到工巧了！（三三）

　　用詞一闋作爲謎面，猜射一字，可算是煞費經管。江都李聖許嘗擬《閨怨詞》兩闋，詞句淒艷纏綿，獨運巧思。其一是：「一俏冤家，切莫作小人行徑。許佳期，其實不會。我若肯時，也不止在於今宵，空為我腰支減一半，鎭日裏無主恨青春，待明朝日落時辰，也再休要閒心去門前等」，射「月」字。這謎有兩處不敢苟同的錯謬，一是「肯」字之下並非「月」字，二是「靑」字之上不是「主」字。不過雖有兩處錯謬，但猜者並不難，不假思索便可猜中。

　　其二是：「悶來時只索去門前瞷，意中人爲什麼音信懸懸？怒伊行至不把奴留戀！思量究竟無頭，憔悴容顔減半邊，望神明發一個慈悲，方纔了卻從頭愿」。全詞分六段，每段暗射一「心」字。這謎不敢恭維之處也有兩處。其一是「思量究竟無頭腦」，作意雖明但猜射則晦。「憔悴容顔減半邊」，是猜射則明，作意甚拙。「望神明發一個慈悲，方纔了卻從頭愿」亦嫌太費筆墨。

由於只猜射一個字，縱然製者挖空心思去力求花當葉對，旗鼓分明，總不免一貼即中，眞的不費吹灰之力便可猜射，易如拾芥。

　　字謎的常見而且通俗，確是恒河沙數，約畧介超一二，聊勝於無，例如：「一胎生四人，全虧二哥哥，保全一家兩口；大哥哥雖也不成人，也虧他先前起首」射「儉」字。有以《西廂記》故事人物擬成字謎，頗費心機。謎面是七絕一首，句曰：一待月西廂一寺空，張生抱救去求東。崔鶯誤失佳期會，可歎紅娘枉用工。」射的是一個「徽」字。此謎的唯一缺㸃，是「崔」的下面並非「佳」字。　（三四）

古謎中的字謎，有一則頗有「謎味」！「顏淵問曰：何謂也？子路率爾而對曰：是也！夫子莞爾而笑日：非也！直在其中矣！此之謂也！今也則無，無能爲也矣！」此謎驟看有如《論語》的一段，其實是猜射「乜」字。全謎重心在「也」字，而且在「直在其中」這關鍵句去尋求「蛛絲馬跡」，語體文的釋義等如「如果有一直在這個字的中央，便是『也』字了！」又有一謎是將「乜」字作謎面，倒猜射「《四書》」四句，見北京郎秀川的《訂正官話指南》，原文是：「子路曰：是也！顏回曰：似也！孔子曰：非也！直在其中矣」。脫胎換骨，甚爲現成。

　　清代吳研人的《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》載有謎語多則，其中以「亞」字謎最爲可取，原文謂：「一畫一豎，一畫一豎，一畫一豎，一豎一畫，一豎一畫，一豎一畫」。全是按照「亞」字寫時的筆畫次序而擬成，謎味十分醇厚，令人回味無窮。尙有一字謎是：「焚林」射「樵」字，與前謎比铰，遜色多了！「焚」字之燃燒程度豈僅「焦」而已哉！如用「灼」字代「焚」，就較爲合理。

　　俗謎頗多徒費筆墨者，例如：「夜裏做一個夢裏做一個，多做兩個，便向死邊過」射「夕」字。「夜」字並不藏有「夕」字，是有一㸃，而且末筆加長。「頭是窮人頭，腳是貧人腳，不在穴中藏，幾乎被賣卻」射「竇」字。雖稍勝「夕」字謎，畢竟仍是下乘作品。（三五）

（待續）

白福臻謎話（三六至四〇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