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福臻謎話（二一至二五）

上接：白福臻謎話（二○）

日本侵畧我國，抗戰八年期間，曾有兩句「廋辭」性質的「宣傳口號」，乃是：「暴日當空，試問同胞思雪否」。乍看以爲是「冰室」、「冷飲店」的廣告，目的只是為了招徠顧客而已。其實乃是借喻，喚醒國人（同胞）不要忘記「暴日」的侵畧，甚至暴日炙曬，火傘當空的肆虐。以「雪」字暗射「湔雪」、「雪恥」、「雪恨」的意義。

　　「廋」字是隱藏之意，《論語》有曰：「視其所以，觀其所由，察其所安，人焉廋哉」！譯成白話就是說：「先看其人的所作所爲，觀察其人做此事的動機，再審詳其人心裏認為安適的究竟是什麼，能夠這樣從旁細心觀察的話，其人的眞偽舉止是不會隱藏得很秘密，很容易窺破的。」

　　「廋語」亦即「廋辭」，據《國語‧晉語篇》載：「有秦客廋語於朝，卿大夫不知也」。又據《五代史》載：「時天下旱蝗，黃河泱溢，而帝方與李業等狎暱，多爲廋語相誚戲」。

　　社友謝雲聲遺著《靈簫閣謎語》，卻認爲廋辭應與燈謎有別，他說：「燈謎亦稱廋辭；廋辭甚古，實則比興寓言之類，與今日燈謎實不相同，不過借用之耳」。今人已以廋辭代燈謎，求字面看來古雅，例如《張潮廋辭小引》、《孟子人名廋辭》等等，亦可作爲例證。　（二一）

「射覆」是流行於漢魏時代的謎語式玩意兒。據《漢書‧東方朔傳》載：「上嘗使諸數家射覆，置守宮（壁虎）盆下射之。皆不能中。朔自贊曰：『臣嘗受易，請射之』，迺別著布卦而對之曰：『臣以爲能，又無角；謂之蛇，又無足、跂跂脈脈善絕壁，是非守宮即蜥蜴』。上日：『善』，賜帛十匹。復使射他，連中，輒賜帛。時有幸倡郭舍人，滑稽不窮，常侍左右，曰：『朔狂，幸中，非至數也！臣願令朔復射。朔中之，臣榜白；不能中，臣賜帛』。迺覆樹上寄生，令朔射之。朔曰：『是窶數也』。舍人曰：『果知朔不能中也』！朔曰：『生肉爲膾，乾肉爲脯，着樹爲寄生，盆下爲窶數』」。郭舍人所覆的樹上寄生，是芝菌之類，又被他射中了。

　　顧名思義，「射覆」就是射猜覆蓋着的東西，東方朔精通易學，他「別著布卦」，是一種數術的推演。今人的「射覆」，僅是猜手中的物件，或者覆蓋着的東西。已沒有數術可以推演，但可用旁敲側擊的辦法來推測，憑蛛絲馬跡去猜射，等於是猜謎的步驟。

　　至於「射覆酒令」，亦屬燈謎的其中一種謎格，稱爲「射覆格」，原是古代酒令的一種。唐朝李商隱（義山）詩，有「分曹射覆蠟燈紅」之句。這種射覆的賭酒韻事，在明、清兩代，尙很盛行。

　　燈謎的「射覆格」，現畧爲介紹如下：

謎面「殺〇簡，賭〇詩。」，此謎面有兩個圓圈的字併成「聊目一」；所引典故是「吳恢（殺『青』簡），荆州（賭『梅』詩）。」因此，謎底是「靑梅」，爲「聊目」之一（卽是《聊齋》篇名）。

　　根據《辭源》對「射覆」的解釋是：「射覆者，以ト為遊戲也。爲漢東方朔、魏管輅等故事，具見史册；金元時猶存此法，均通數術者爲之，今已不傳。而別有射覆酒令，用相連字句，隱物爲謎以射之，則文人之遊戲而已」。　（二二）

可說是「射覆」專家的管輅，關於他的神乎其技的故實，據宋劉敬叔的「異

苑」載：「館陶令諸葛原，字景春，遷新興太守，管輅往餞之，賓客並會，原自取燕卵、蜂巢、蜘蛛著器中使射覆。卦成，輅曰：『第一物，含氣須變，依乎宇堂，雄雌以形，翅翼舒張；此燕卵也。第二物，家室倒懸，門戶衆多，精藏毒蓄，得秋乃化；此蜂巢也。第三物，觳觫長足，吐絲成羅，尋網求食，利在昏夜；此蜘蛛也。』舉座驚喜。」

　　《異苑》又載稱：「平原太守劉邠，字令清，取印囊及山雞毛置器中，使輅筮之，輅曰：『內方外圓，五色成文，含寶守信，出則有章，此印囊也。高岳嚴巖，有鳥朱身，羽翼玄黄，鳴不失晨，此山雞毛也』」。管輅的「料事如神」、「億則屢中」，看來着實足以使人爲之驚奇，但是否眞有其事？已是無從判斷；極可能是後人的故神其說。不過「射覆」亦是猜謎的來源，則也不失爲一項例證。

　　「風人體」，這是一種諷刺的作品。風者，屬於民族歌謠之詩，據《詩經》國風序說：「詩有六義：一曰風，上以風化下，下以風刺上，主文而譎諫，言之者無罪，聞之者足戒，故曰風」。風刺今作「諷刺」，最早的諷刺詩，始自《詩經》的其中兩篇，一是「葛屦」，二是「蜉蝣」。及至民元前一千零三十二年，黃巢作反期間，曾有歸氏子，寫詩譏嘲皮日休曰：「八片尖斜砌作毬，火中燖了水中揉；一包閒氣如常在，惹踢招拳卒未休」。

　　此詩旨在取笑「皮」姓，但結構則拙劣不足道；若就謎語而論，更是幼稚得有如「兒童謎語」，並無情趣可言。錄而存之，不過是當作掌故之一看待罷了！　（二三）

「離合」：漢末製的謎以「離合」格最盛行，據「文心雕龍」載：「離合之義，則明於圖讖」。新朝王莽好圖讖而劉歆益之，光武用人，信之彌篤。孔融的「郡姓名字詩」被推爲「離合」之始，句曰：「漁父屈節，水潛匿方。與時進止，出寺弛張。呂公碳釣，闔口谓旁。九域有聖，無土不王。好是正直，女回予匡。海外有截，隼逝韜光。無名無譽，放言深藏。按警安行，誰謂路長」。此謎是把「漁」與「時」字脫離一半，剩下「魚」與「日」而合成一個「魯」字。糟將「呂」與「域」字脫離一半，剩下一「口」與「或」字，合成一個「國」字。又將「好」與「截（諧作乙）」各去一半，合成一個「孔」字。又將「翮」與「蛇」各脫離一半，剩下「鬲」。「鬲」與「虫」，合成一個「融」字。校將「「玫」離「玉」，便成爲「文」字。櫝將「譽」與「按」脫離一半，便剩下「與」及「手」字，合成一個「舉」字。六字串連成句，便是「魯國孔融文舉」。

　　此外魏伯陽的《參同契》，後有「魯伯陽歌」的離合格，以及袁康的《越絕書》載有「袁康吳平」的離合格，都嫄枝葉烘托太甚，以致花朶隠而不現，俗了謎語之忌的「聞字太多」，因此也就不再摘錄。

　　歷代離合格的詩詞，計有宋帝劉裕的「悲客他方」離合四言詩、謝靈運的「別」字五言離合詩、謝惠連的「各」字、「念」字與「此」字離合詩，都是後世的仿製。逶有齊代王融的「火」字詩、梁元帝的「寵」字詩，蕭巡的「贍尙書何敬客」、陳代沈炯的「賦江藥」詩，都是五言體。　（二四）

「字謎」：這是在劉宋時代即已有之的一種考驗「急智」之遊戲，如劉義慶的《世說新語》收稱：「楊德祖（修）爲魏武（曹操）主簿，時作相國門，始構榱桷，魏武自出看，使人題門作『活』字，便去。楊見，即令壞之，既竟，云：『門中活，闊字，王正嫌門大』」。又有另一則相似的雅趣軼事，畧謂：「人餉魏武一杯酪（即今牛奶之類），魏武噉少許，蓋上題『合』字以示衆。衆莫能解，次至楊修，修復噉曰：『公教人噉一口也！復何疑』」。蓋上所書「合」字，拆開分明是「人一口」，也就是簡而言之：「人人噉一口」。

　　曹操比不上楊修的智巧，前文所述的「曹娥碑陰」故事，便知曹是在楊修面前故弄玄虚，簡直等於是「班門弄斧」。

　　關於「字謎」的種種，已如前述，現在且將有關「字謎」的前人製作，不論精粗拙巧，作一有系統的介紹，希望讀者對於製謎抑或猜謎，都能引起些許興趣，從而累積經驗，了解其中竅奥，推廣到猜製其它謎語，也可以觸類旁通，增加一些悟性。

　　以一個字作謎面的稱爲「一字謎」，以一個字作謎底的稱爲「一字底」（又名「字謎」）。換言之，無論謎面用多少字，而所猜的僅是一字而已。因此猜射字謎便不必思索，以及背誦書句或詩詞，甚或猜度冷門的名詞，只要在謎面上尋求來龍去脈及蛛絲馬跡，當然不會脫離「碑陰」、「增損」、「離合」及「象形」等等的範圍。

　　字謎無可否認是易猜，但擬製則非常艱苦。　（二五）

（待續）

白福臻謎話（二六至三O）